第56章 逃离

“我明白！”杨之然喝了一口冷冷的茶，茶叶的苦味愈发浓烈，从嘴里一直灌倒心里，“我从来都不怪她。”氛围又安静了下来，程年苦着眉头，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，杨之然眼神闪闪躲躲，欲言又止。杨母忽然从房间伸出脑袋，试探着和程年对了一眼，不好意思地踮起脚尖往外走：“阿年，你好好招呼客人啊，我们先走了，还要去上班，早饭我们路上吃一吃就好了，你们慢慢聊。”说着一脸尴尬地把杨父往门口拉，轻轻地合上门，逃离死一般的寂静。

程年顿了顿口气，解释道：“他们是杨率的父母，最近一直都住在我们家，等小影和小率结了婚，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。”杨之然板下脸来，近乎有些生气地说：“您有没有问过小影，她心里喜欢谁，为什么您一定要把您的意愿强加到小影的身上？您是否想过，小影真的快乐吗？”

“可是，小影和小率从小玩在一起，他们在一起是最好的。”程年据理力争。

“什么叫做最好的？那是对你们来说，是最好的，对小影来说，可是并不是！她明明喜欢着别人，你们却一定要她和杨率结婚，你们这样做，真的对她好吗？”杨之然声竭力吼，程年被巨大的冲击愣住，他弱弱地开口：“小影，她真的……还喜欢……晴哲吗？”www.wysfa.com 山鸡小说网

程年忘记杨之然是什么时候走的了，只记得她的竭斯底里，以及一连串的话语给自己的所有冲击，原来他这一路，打着“为了你的幸福”的幌子把程穗影一步一步地逼近圈套里，用栅栏死死地围住，越束越紧。他以为给了她偌大的空间，可是偌大空间里连心与自由的位置都盛不下。

光透过玻璃，亮堂了一室的尘埃，阴霾里的生物缓缓苏醒，生命也启动，程年却又陷入了一场黑暗里，闭着眼，轻微的刺痛感，时刻提醒着自己这不是一场梦，不会一醒来，一切都是最好的状态。

程年翻出箱底的相册，累计的灰尘厚厚地覆盖了所有的回忆，照片，只是一个月台，记录的目的在于遗忘。每一张的嬉笑都把时光镌刻在许多年前了，苏念的身姿曼妙得像是春天里的模特，自然地把最生机勃勃的一面展露无遗，程穗影无邪的笑脸，她的牙齿还没有长齐，笑起来的时候，还会有黑乎乎的一团，时光记录下的美好，显然成了最幸福的姿态。他突地舒了一口气，心空了一块，这些年一直耿耿于怀的芥蒂，一瞬之间被瓦解了。

他知道，苏念爱他，爱小影。

他知道，苏念的坚持只不过因为她的善良。

这些，还不足够释然吗？

只要，最临近心的疤痕痊愈了，心就会安然。

程穗影走神的思绪被手机的震动拉了回来，讲台上，老师依旧喋喋不休地边说便画满了黑板，右手边的男同学从上课一直睡到了现在还没有醒过来，程穗影笑了笑，拿起了搜集，顿时掩面而泣。

程年说，小影，往你最快乐的方向本奔跑，我会在你的身边。

爱是一场旅行。

杨之然明确地知道，这不是一场旅行，因为这次的出行有明确的目的地，她需要的不是沿途的风景，而是这段旅途本身的意义。整个夜晚，被颠簸不断地醒过来，几番难以入眠，火车每一次都停靠在叫不出名字的站台，北方的黑夜又照不出玻璃窗外的景色，杨之然说，她需要为在意的人做一些事情。

清晨九点，火车缓缓进入站台，杨之然听到清脆的哨声和人身鼎沸。

北京是终点站，人群拥挤地流向出口。杨之然只有一个书包，她留在人群的最后，慢慢地走出火车站，这是程穗影爱的人现在待着的城市。一路上都还算顺利，北京的地铁一如想象总挤得水泄不通，杨之然闻着绕在空气里异样的味道，空空的胃抗议着，又被无奈的叹气压回平静，她看着电话簿里请着的电话号码，是好不容易从杨率口中套出来的。

“喂，我是杨之然。”穿过拥挤的人群，透过长长的扶梯，迎着一股清凉的风吹在脸上，面前显现的是一所高校的招牌，大得无法尽收眼底。

“嗯。”晴哲淡淡地回应了一句。

“见面谈一谈吧！我在你学校门口。”

晴哲在电话里顿了一会儿，瞬间寂静一片，遁入隐匿，过了好久，才有压抑着的回应：“你在学校门口等我，我马上到。”

杨之然看着电话屏幕上显示着“电量不足”的警告，笑了笑，随着人群走过递到，然后看到出口处明亮的阳光，眼睛又微微的眩晕，她看到晴哲从阳光里走出来，勉强的笑意凝视着她。

距离上一次见面，已经间隔一年多了。

晴哲把杨之然肩膀的书包强行拿了过去，背在自己的身上，寒暄道，你瘦了，跟穗一样。杨之然笑了笑，咧开嘴，露不齐八颗牙齿，晴哲，你胖了，看样子你很喜欢这个城市呀。

“不！”晴哲摇摇头，“北方人爱吃面条和馒头，淀粉太多，吃胖了的。”南方，奔波在熟悉了的城市，上奔下窜的，折腾得自己都没有时间去发胖，而到了北京，到处都是陌生的人，陌生的笑脸，陌生的景色，什么也动不了，悠闲得让自己毫无节奏地胖了起来。晴哲还说，其实还是南方的日子舒服，因为不舒服，才会胖起来。

杨之然问：“既然不喜欢这里，当初为什么要一个人来到这个城市？你明明有机会更改你的选择的。”

晴哲说：“是，当初我以为穗也在这里。后来，知道她改了，我也有机会去改变，但是我不想她为难，真的。”

他们走在校园的小路上，陌生的城市的街道的绿化很好，小道两旁都是浓密高大的大树，杨之然侧过脸，看阳光下的绿叶：“你们学校还蛮漂亮的。”

“你晚上住学校宾馆吧。”晴哲说，“坐火车

也挺累的，现在我们去吃饭。”

杨之然点点头：“好。”

北京胡同里的生活，很平淡，走在大街上阳光下的人，表情慵懒，杨之然站在街头，扫了一眼街道两旁的店铺，果然，一大半都是卖面条的，她无奈地笑了笑，走进了一家炸酱面店，要了一碗老北京炸酱面。

“其实我不清楚你来找我的目的，看到你，我只能想到穗！”晴哲说。

杨之然擦拭筷子的动作停了一停，抬头：“对，我就是为了小影。”

白白的面条上洒满了黑色的酱，杨之然嫌弃地说：“真麻烦，吃个面还要自己拌，北京真累人。”晴哲的心思显然完全不在面上，他渴求地看着杨之然：“可以不可以，不要谈穗的事情，你就当来旅行一趟，我招待你，好不好？”

不好。杨之然拒绝了。

晴哲生气地把筷子狠狠地摔在桌上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：“那你说吧，快点说。”窗户外，总有行色匆匆，表情冷漠的人群，北京的生活节奏即便不如上海来得快，却也沉重得无法喘息，人群披着一张孤独的外衣，像鱼穿行在深海里。杨之然那说：“我和小影闹翻了，她也许从今以后再也不会理我了，但是我还是要来找你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故事很长，我怕你没有耐心听，我也不想重复，但是是我的错。”

“然后呢？”晴哲问。

杨之然逃避问题，说：“晴哲，你为什么允许小影和杨率在一起？”

晴哲摇摇头，不说话。

北京不是一面平静的湖水，因为它不是平淡无奇的城市。杨之然吃力地搅拌着面和酱，胡乱地把酱末洒得满桌子都是：“小影以前跟我说过，你妈一直都不同意你和她交往，但是晴哲，说句实话，你有为小影努力过吗？你有努力让你妈认识过小影吗？之前，我也跟你说过，你的脚步太快了，快到小影都跟不上，你有没有停下来等过她？如果都有，怎么可能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嘛？”

“杨之然，我吃饱了！”晴哲抬起头，淡淡地吃，“你还要吃吗？我下午还有课，要先走。”

“你走吧。”杨之然头也不抬地吃着面，“我明天中午的火车……”

话不对题的交流让纠结的两个人彼此都听懂了，晴哲拿起自己的深黑色羽绒衣披在身上，头也不回地走了，杨之然低着头，眼泪从眼角滑落，滴在酱上，水油不相容，排斥地挣扎了一番，那滴泪终于滑入汤里，然后不见踪影。

她努力微笑。她责怪自己，连守护一个人都会失败。

吃完大碗的炸酱面，带着沉重的心情，一直在闹区的街道上瞎逛。后来，杨之然看到黄昏的暮色迅速地把自己包围起来，越来越多的车开过市区喧闹的街，目光所及之处，到处是下了班的人群和车辆，一些冰凉的雨滴打在脸上。

（本章完）